数九隆冬,片片雪花潇潇洒洒地飘落,飘落在黑土地上,把黑土地变成了白色;飘落在松柏上,绿树披上了银装;飘落在我的身上,我披着雪花,迎着"嗖嗖"凛冽的西北风,踩着"嘎吱嘎吱"积雪,有频率地走在山路上...... 这是一条熟悉的路,五十年前经常走过,也是这个季节,经常遇到这样的天气。小小的年纪,就在这条路上经历了人生的酸甜苦辣。 这是一条陌生的路,多少年了再没有走过,当年的黑土路已经有一多半变成了水泥路。当年走这条路时拉着爬犁,爬犁上装着满满的柴禾不觉得有多累,而今天走着走着就气喘"吁吁"了。 人的一生都走过很多路,可是在我的生命里,最难忘的就是这条路。记得那年月我才十三岁,我的小伙伴李连君,孙维生都比我大一岁,我们三人住的地方叫杨家大院,故名识意,这是解放前一个大户地主家的院落,它座落于被称为东丰小江南的横道河镇,面对风光秀丽的五台山,背依连绵起伏的大顶山,而这条路就在大顶山脚下的白蒿沟里。关于这个沟为什么叫白蒿沟不言而喻。 这条路走起来很长,从杨家大院出发到达砍柴目的地,最起码要走12里路以上,并且是拉着重载的爬犁走。 所说的“爬犁”, 凡是在东北农村住过的人都见过,冬天农民自作的一种运输工具,学名也叫雪橇。爬犁的脚是木制能滑行的那种,类似滑雪板形状,前头有个小翘檐,这样利于在有雪的路上滑行。但是,也有没雪的路,遇到了这样的路段,爬犁上又是满满的柴禾,即便你用尽浑身的力气也拉不动。没有办法,我们只好把柴禾卸下来,一点一点 每年学校放了寒假便到了我们进山砍柴的日子,早晨起来把棉衣棉鞋从爷爷睡觉的炕头拿出来,棉衣棉鞋经过热炕一夜的烘烤类似干鱼,用手揉搓揉搓才能穿在身上。为什么是这样呢?原因很简单,我们冬天只有一套棉衣和棉鞋。棉衣是妈妈用棉花絮成一针一线缝制的;棉鞋是买的胶鞋。白天上山在冰雪里干活,晚上回到家的时候,汗水加冰雪水早已经把衣服鞋袜都湿透了,只有晚上在热炕头上烘烤干了才能穿,天天如此。至于被汗水加冰雪水沁出来的衣服穿在身上是个什么味道?我们习惯得已经没有知觉了。 衣服鞋子穿好后,有一项最重要的程序是万万马虎不得的,那就打腿绑。这个东西现在市面上没有,就是到了深山老林也不多见了。它的形状是一个长条布带,穿好棉衣后,拿它从脚踝的鞋与棉裤脚的结合部缠起,一层压住一层,缠到膝盖下的适当处系好为止。打腿绑目的是防止站在深雪的大山上,雪不至于灌到裤脚踝处。与当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,打的腿绑是一样的。 东北的农村有个传统习俗,进了腊月就开始吃两顿饭了。不管你是干什么体力活的人,在这个陈规陋习的问题上没有改变。我们小哥仨早饭后出发,拉着爬犁要走曲曲弯弯的12里路,到了目的地白蒿沟大柳树山顶的时候,已经把早晨在家喝的那两碗稀粥,一个锅贴玉米面大饼子的食物消耗得差不多了,等到砍够一爬犁柴禾,从山顶上扛到山脚下,再装到爬犁上的时候,基本上是饿得前腔贴后腔了。这个时候解决饿的办法只有一样,抓一把雪嚼两口,既解决饥饿,又解决口渴,真可谓一举两得,直至掐着个瘪肚子把爬犁拉到家。这样的生活,我从十三岁过到十八岁,年年冬天放了寒假以后,走的是这一条路,干的是这一样的活。 我们砍的柴禾有杏条,榛柴,最多的是“鹿柴橛子”。提到“鹿柴橛子”大多数人不懂,我必须得给解释清楚。这就涉及到我家乡的特产---梅花鹿。众所周知,梅花鹿是食草动物,横道河镇有当时亚洲最大的人工国营养鹿場。梅花鹿的食物呑吐量非常大,其中柞树叶是梅花鹿最爱吃的一种食物,而青柞树叶又是梅花鹿的最爱。为了保证梅花鹿的食物充足,每年的初秋没下轻霜前,鹿場都要收购大量的带叶青柞树枝棵,明白点说就是没有长成才的小柞树。人们把小柞树带叶的部分砍下买给鹿場,剩下的根部(鹿柴橛子)就是我们要砍的烧火柴了。我们仨人都爱砍它,砍它的时候最好是用大斧子,对着它的底根部往下敲,一敲一个准。鹿柴橛子烧火抗炼,且火硬。一个寒假下来,我们三家是柴禾满垛,鹿柴橛子满垛。我们小哥仨最大的愿望,就是能让全家人一天吃饭睡热炕头都有柴禾烧。 当然,与他们二人相比,我还是比较幸福的。因为我有爷爷在,他是生产队里的饲养员,白天喂完牛马之余,大约下午两点钟左右的时候,他准会到半路上接我,帮着我拉爬犁,我可以减缓许多劳累。他们俩就不行了,孙维生的父亲在生产队里上班,不到队里收工没有时间来接他;而李连君的父母都重病卧床,姐姐在生产队里收工后还要做饭和侍候老人,就更没有什么希望了。 记得是经年劳累的缘故,我在16岁那年寒假快要结束时病倒了,胃像刀绞了一样的疼痛,大口大口地吐酸水,到镇里的医院看病,医生说是胃出了毛病,究竟是胃溃疡还是胃穿孔拿捏不准,只能是打针治疗观察。治了几天效果不太明显,家里就把我从医院接了回来,原因是妈妈陶腾着了一个偏方,在家用偏方治疗是省钱又方便。偏方很简单,就是将豆油熬热了加蜂蜜,待熬片刻晾凉了喝,每天三遍,喝了大约一个多月,妈妈买的蜂蜜喝没了,我的胃病也治完了。苍天有眼,我的胃病真的是渐渐好了。 人世沧桑,我离开家乡到县城工作后,因父母依然在杨家大院老宅居住,回家看父母是经常的事,要说认真地走一回这条路,今天还真的是第一次。 这条路,对我来说魂牵梦绕,多少次想走,都在匆匆忙忙的岁月中错过。 这条路,对我来说记忆深刻,它是我人生认路的起点,走过了它,我敢走再艰再险的路。 这条路,对我来说是乡愁,再走走,让我再一次亲近这块黑土地,又让我回望家乡的山山水水,想起了当年的小伙伴。尽管现在我们也经常见面,但心里的感觉还是有所不同。如果时光会倒流,我真想再感受一次那人生难以找寻的一份童真! 这条路,对我来说是幸福路,只有走过了它,我才懂得人的生命怎样活着才有价值,人生什么才是幸福。 人生经历得太多,才能认识了属于自己的路,尽管它有所改变,当今天仍然怀着那份向往的情感,走在这条感觉属于自己路的时候,我的这颗心究竟是坦然还是盲然呢? 此时此刻,我只能说不知道,也许只有路会知道...... |